送别小说
19
紧赶慢赶，郑铭一行三人总算乘着最后一班地铁回到了Rockville。从地铁站出来，他们步行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回到了住处。虽然这一天四处奔波非常劳累，但三个人的精神都非常亢奋，郑铭一路上都在想那个批次的大鼠，忍不住给杨光打电话，但是杨光和康燕大概在忙着检测，没有接听。小璇没心没肺地看看郑铭又看看成弋蝶，忽然冒出来一句话：“你们真的都不饿吗？我可是都快饿死了！我们都没有吃晚饭哎！”
听了这个活宝的发言，原本都是又担忧又期待的郑铭和成弋蝶不约而同忍俊不住笑出声来。他们从路过的加油站便利店买了些水果和寿司，回到住处，小璇风卷残涌，一顿猛吃，郑铭和成弋蝶都感觉没什么胃口。等小璇擦干净嘴巴宣布她要睡觉的时候，郑铭的手机响了，他赶紧接听，是杨光的来电，果不出其然，这批大鼠与上次一样，心肌组织内儿茶酚胺浓度特别高。
郑铭跟杨光在电话里又说了一些技术词语，成弋蝶似懂非懂。她也明白自己并不需要听懂什么，只知道自己无法将目光从郑铭皱着眉头思考的面庞上移开。他说话的声音，仿佛是从远古之前就种植在她心里的种子，在面对面遇到他之后，不可遏制地发芽、生长、含苞、开花，她的心思变成了一张硕大的宣纸，任由迷恋这个男人的心情肆意挥墨泼洒。没有任何章法，但那种狂热的痴迷爱恋却逐渐在纸面描绘出炙热的图画。
既往强悍的睡眠一去不返。从躺下到晨光微曦，成弋蝶感觉自己只是稍微迷糊睡着了一会儿，恍恍惚惚之间，郑铭模糊的脸再次浮现，她想寻觅，想追随，却听到那个女声重新响起，殷切、期待、包含深情：郑铭！郑铭！她停住脚步，四处张望，却始终无法发现那个声音的来源。
她在床上睁着眼睛躺着，忽然听到上楼的脚步声，随即是轻轻的敲门声和郑铭小声急促的嗓音：“你们醒了吗？康燕家里出事了，我得去看看她。”
还没等成弋蝶下床开门，就听到小璇的惊呼声：“怎么啦，郑医生，康燕怎么啦？她昨晚不是还在跟杨光一起做实验吗？”
成弋蝶拉开房门，看到郑铭和小璇都是一副慌张焦虑的样子。
郑铭说：“刚接到康燕的电话，邓阿姨刚才也给我打电话了——邓医院心内科三病房的护士长，康燕的妈妈，昨晚跟你们讲过的——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天，康燕的爸爸从阿联酋回上海探亲，邓阿姨去浦东机场接他，好好的人怎么在下自动扶梯的时候摔了下去，据说摔的非常非常厉害，医院的重症监护室了！”
“啊！”成弋蝶一听也吓了一大跳，她因为心电监护仪的事情，跟邓阿姨接触过好几次，跟这位阿姨交流每次都如沐春风，昨晚看到她的女儿康燕，也是一见如故，都是非常让人心生欢喜的人，怎么会突然之间发生这样的变故！
“那，那康燕的爸爸不要紧吧？医院水平那么高，一定能救康燕爸爸的，是不是，郑医生？”小璇的脸色也发白了，她的双手紧攥着衣角，盯着郑铭连续发问。
郑铭说：“现在具体情况还不明确，邓阿姨说，康燕爸爸的血清心肌损伤指标非常非常高，整个表现非常象急性心肌梗死，可能需要马上做冠状动脉造影手术！”
“啊，需要动手术啊！”小璇惊呼了一声，捂住嘴巴，一下子吓呆了。
还是成弋蝶迅速冷静了下来，她说：“我们在这里担心也没有用，康燕怎么样？我们要不马上出发，去安慰安慰康燕，看样子我们也只能做这个了。”
郑铭点点头说，“你俩稍微洗漱一下，一刻钟以后，我们就出发！”
成弋蝶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里自己略微浮肿苍白的脸，心想这是怎么了，到了美国，忽然发生这么多变故！她漫无目的看了两分钟，忽然意识到，马上就要去看康燕，还不赶紧刷牙洗脸。她拿起牙刷，抬头，镜子里，郑铭站立在她的身后，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郑铭怎么走进她的卫生间了！她心中陡然一惊，猛地又反应了过来，是小流星。刚才郑铭穿的是圆领汗衫，而现在站在身后的郑铭，上身是蓝白细格子的衬衫，下着奶白色西裤。而且，她迅速又感知到了那种不可理喻的心灵沟通。
她低头，一边刷牙，一边在心里说：“小流星，你来了，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才落地纽约第三天，一切都乱套了！”
果然是流星郑铭，成弋蝶迅速感知到了他的回应：“弋蝶，我无法理解，我需要安静，可是，我又需要跟你说说话。”
成弋蝶被流星说话的语气震撼了，他居然那样无助、惶恐、失落与悲伤。他说话的嗓音在微微颤抖，仿佛受到了极大的致命的打击。
成弋蝶放下牙刷，转身看着他，在心里说：“流星，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能任意转换物质和能量，还有你没办法解决的吗？”
流星郑铭的眼睛茫然的看着成弋蝶的脸，忽然拉住她的手。成弋蝶看到他动作的鲁莽和急忙，更加感知到这次的不同寻常。虽然，她的手没有任何触觉。
她尽量柔缓地说：“流星，你别急，先深呼吸，你慢慢说，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我能帮你什么吗？”
流星郑铭停顿了一会儿，说，“不是发生什么了，是我好像发现了，可是，无法相信，不敢相信！”
成弋蝶继续轻轻的说：“那，你发现什么了？你是说这次返回我们这个套叠空间，是要弄明白一件事的，你现在终于发现了？”
流星郑铭的脸瞬间煞白，他说：“是，我是来为自己找寻答案的，可是……”
正在这时，小璇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姐，我好了！你好了没有啊？我们得赶紧走了！”
成弋蝶胡乱洗了把脸，随便扯了条蓝色的连衣裙套上。一行三人在晨曦中向着最近的地铁站赶去。成弋蝶一边疾步快走，一边心乱如麻。旁边，是郑铭，她内心那样渴慕的男人，却无法伸手触及。康燕的家庭突然之间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故。而小流星，流星是来自比这个宇宙的文明水平不知道高多少的空间，他究竟发现了什么，如此惶恐不安。刚才小璇一进房间，他就消失不见。流星在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能感知到他的，他现在去哪里了？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发现了什么让他如此遭受打击的线索，也不知道他的能力究竟强大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无论如何，他现在肯定无比无助，他需要安慰。这些天来的陪伴，在成弋蝶的心中，流星郑铭已经是她的朋友、兄长和知己。他在这个空间没有质量，但两个人心与心的交流那样贴近密切，成弋蝶实在无法忽视他的感受。她在心里不停呼唤：“流星，流星，你在哪里，你出来吧，反正他们也看不到你，你出来，我陪你说说话。”可是，无论怎样顾盼，旁边只有郑铭和小璇的身影。
郑铭安慰她说：“弋蝶，我看你神情恍惚，别担心，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想，其实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只是如何寻找方法，以及耗费多少时间而已。康燕的爸爸已经住在我们重症监护室，医院的医疗水准。”
“嗯。”成弋蝶点点头说。在心里忽然又想，真的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吗？我喜欢你，也可以寻找寻方法通过耗费时间解决吗？她想到这里，不由的叹了口气。
实验室终于到了。郑铭推门而入，如同预料的那样，康燕满脸泪水，坐在椅子上不停抽噎，杨光大概一夜无眠，疲倦的脸上满是同情和担忧。
郑铭走上前去，摸了摸康燕的头，安慰说：“别哭了，大家都在尽最大努力，马上会给你爸爸做冠状动脉造影手术，就算是心肌梗死，我们也有办法抢救的！”
“郑医生！”康燕听了他的话，不但没有止住哭声，哭声反而更加难以控制了。
听着康燕的嚎啕哭声，郑铭、成弋蝶和小璇的心都揪起来了。
“郑铭，”杨光说，“刚才，康燕又接到电话，她妈妈也急得病倒了，医院监护室去了！”
“啊！”郑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立即拨通了王璐的电话，是真的！康燕爸爸已经送到心导管室，即将手术。邓阿姨，原本还强撑着跑前跑后，忽然之间剧烈胸痛，浑身大汗淋漓，脸色苍白，同事们赶紧给她拉了心电图，也怀疑是急性心肌梗死！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郑铭不停跺脚，然后又立即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对康燕说：“别担心，不管是怎样严重的冠心病，心肌梗死范围有多大，我们都会有办法的！”
“真的吗？”眼泪汪汪的康燕可怜地看着郑铭，郑铭坚定地点点头。
接下去的三个小时非常非常煎熬，康燕爸爸和邓阿姨先后做了急诊冠状动脉造影手术，可是，让当班医生诧异的是，他们俩的冠状动脉血管都没有明显狭窄！也就是说，虽然他们的心电图提示心肌缺血，血清心肌损伤指标也都明显增高，提示心肌细胞有损伤，但是却没有冠心病！可是，两个人的心脏超声检查，却都显示他们发生的显著的心功能减退，心脏一部分范围的收缩和舒张功能严重障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郑铭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拨通了姚瑞斌主任的电话。是本院老职工和家属生病，姚主任已经放下手头的事情，赶医院，正在调看病历资料。
“郑医生，”康燕问：“我爸爸妈妈生了这么严重的毛病，如果不是冠心病，那还能是什么呢？如果找不到原因，无法确诊，是不是就没有办法救治了呢？
“不会的，康燕，”郑铭说，“姚主任已经到了监护室，他见多识广，是国内最顶级的心血管病专家，我印象里还没有什么疑难杂症能难倒他呢。”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打开，动物饲养员Dan走了进来。Dan是个瘦瘦高高的黑人小伙子，这会儿戴着耳机，一边听音乐一边摇来摆去，忽然看到屋子里这么多人，吃了一惊，他摘下耳机，看着郑铭和杨光，一下子都说不出话来。
还是杨光反应快，他立即问道：“Hi,Dan，今天不是你值班呀，怎么过来了呢？”
Dan回答说：“Rebeca说她的化妆包找不见了，可能落在这里了。”
杨光心中一动，说：“Rebeca前两天来过我们实验室了？“
Dan开心地笑着说：“我前天值班，Rebeca来陪我呀。”
成弋蝶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地方正在拨云见日，她听到杨光的嗓音逐渐提高了起来：“Rebeca前天来过实验室，她……”
就在这时，郑铭的电话响了，大家的注意力在暂时又被吸引过去了。连Dan也忍不住好奇，在一旁观望，不知道为什么实验室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人。
是王璐来汇报姚主任的查房结果，郑铭把手机声音调整为免提，姚主任认为，结合康燕爸爸和邓阿姨的既往病史，他们都没有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和肥胖等情况，而这次的临床表现又非常类似急性心肌梗死，其实，康燕爸爸是一例非常罕见的心脏顿挫伤，他从自动扶梯不当心猛然摔倒，心脏突然受胸骨和脊柱的加速度挤压，各心腔特别是左心室内的压力骤然上升，导致了左心室室壁的挫裂伤，表现跟急性心肌梗死是非常相似的，但是并不是由于冠状动脉血管狭窄引发心肌缺血；心脏顿挫伤严重的会导致心脏破裂或者冠状动脉血管撕裂，这些重症患者往往当即死亡，所以，万幸的是，康燕爸爸摔倒时的心脏顿挫程度还不算特别严重。至于邓阿姨，姚主任非常肯定也是一例较为罕见的心血管疾病——心尖球囊样综合症。心尖球囊样综合症，又叫应激性心肌病，这种疾病往往多见于中年妇女，多伴有极其剧烈的情绪刺激，心脏病的表现非常类似急性心肌梗死，但是冠状动脉血管是完全通畅的，这种由于强烈精神打击诱发的心肌收缩功能障碍，过一段时间会自愈。这种心尖球囊样综合症的发病机制迄今尚不完全清楚，只是有研究发现这类病人起病可能与心肌局部的儿茶酚胺大量释放有关。
儿茶酚胺！听到这个名词，郑铭他们全部都差点跳了起来，尤其是杨光，还没等王璐挂电话，一把抓住Dan连声追问：“原来Rebeca前天来过实验室，她把Tom带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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